狼人虽然再没进入过别墅区,但过了一段时间后,季听在街上看见了他。
季听的幼儿园和季云小学不同方向,每天由两名司机分别送他们上学。但如果遇上季太太那天要用车,季听就要自己坐幼儿园的接送校车。
他有次刚下校车,一眼就看见了街对面的狼人孩子。
那人依旧穿着那件很大的棕色皮夹克,靠在一堵墙上,手里拽着一只粉色布偶兔的长耳朵,轻轻甩着圈。
季听边走边看他,看见他突然走向旁边的面包铺,拿走了柜台上的一个面包,并在店铺老板回头的瞬间又站回原位,不慌不忙地开始吃。
季听不断去看店铺老板,又去看狼人,就像自己偷了一个面包似的,紧张得心砰砰跳。
狼人边吃边打量着行人,但看到街对面的季听时,他游移的视线顿住,目光变得森寒,并慢慢停下了咀嚼。
季听周身一阵发凉,转身便想跑。
“季家那狗崽子,给老子站住!”狼人一声大喝。
季听刹住了脚,但不确定狗崽子是不是自己,便转着眼珠看左右,颤巍巍地问了声:“啊?”
“就、是、你。”狼人做口型。
季听一动不敢动,只惶惶地和他对视着。
他的头发更长了,用大拇指将额发缓缓拨到一旁,彻底显露那双满是戾气的狭长双眼。季听越是慌张,他眼里的恶意越甚,将那只粉红玩偶兔朝着季听举了起来。
狼人一把将玩偶的长耳朵扯脱,再捻着在空中左右晃,嘴角缓慢上翘,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个笑容。
而整个过程里,那双冰冷的眼睛始终看着季听。
季听不断倒抽气,抬手捂住自己耳朵,一步步慢慢后退。
“嗬!”狼人突然大喝一声,作势要往这边冲。
季听也惊恐地大叫一声,转身冲入巷子。他两条腿倒腾得飞快,书包里的东西咣咣作响,一直跑到能看见别墅区大门口的值岗保安,才停下脚往后看。
狼人并没有追来,他脚一软蹲在地上,半天才回过神。
接下来的几天,司机都抽不出空,季听都是自己去搭校车。
他历来是遇强则强,遇更强则秒怂,平常和季云还能斗几下,但在狼人面前却生不出丝毫反抗之心。
前两天,他没见着狼人。
第三天,他依旧在巷子口探头探脑,一回头,便看见狼人坐在一栋废弃小楼的二层阳台上,微侧着头看着自己。
狼人的两条腿垂在楼外,有些短的裤腿下露出一截小腿,显得有些滑稽。但季听一点不觉得好笑,甚至忘记了怎么呼吸,也忘记了逃跑。
直到狼人突然翻进阳台,像是要下楼来追他,他这才反应过来,撒腿就往大街上跑。
校车已经到了停靠点,他冲到车门口便摔了一跤,迅速翻起身往车上爬,司机迭声道:“小朋友慢点,慢点,我会等你的。”
校车启动,季听气喘吁吁地从车窗往后望,看见狼人站在巷子口,朝他不怀好意地抬起双手。
左手握紧,像是掐住谁的脖子,右手则狠狠一扯,像是扯掉谁的耳朵。
季听呜咽一声,倏地转回了头。
以后需要经过巷子时,他便站在巷头犹豫踟躇,原地盘桓,直到有其他人经过,才跟着一起走。
好在那种煎熬只度过了一周,下一周季太太便没有用车,他开始由司机接送。
然后直到今天,他再也没有遇见过狼人。
轿车驶上长街,司机觉得车内太安静,便打开了收音机,一档电台节目的声音传了出来。
“小风你好,刚才我们小区的流浪猫都疯了,乱叫乱跑,有一只还在撞墙,我想知道是不是要地震了?”
女主持人的声音响起:“我们刚才向安全部门咨询过,请大家放心,不会发生地震。很多动物在今天早上表现得反常,是因为军方正在建造新的跃迁点,引起磁场小幅波动,但很快就能恢复……”
季听对节目不感兴趣,只看着旁边车道上的一辆无人驾驶公交车,看那些满眼无神打着呵欠的上班族,或是戴着耳机一脸漠然的中学生。
街道旁耸立的高架铁轨上,一辆十多节车厢的城市快车正高速经过,长龙似的倒影在地面流动。
“好了,现在是早上七点五十八分,我们来接通下一名听众——”
收音机里的女声突然消失,变成了一片哧哧拉拉的噪音。司机伸手去调试频率,但触碰屏上的指针跟着他手指滑动,却依旧只有噪声。
“怎么回事?”司机嘟囔着,季听也歪着头绕过前方椅背去看。
此时那辆无人驾驶公交车超过了他们,出现在两人视野里。它歪歪扭扭地朝右前方驶去,一头撞上路旁的水泥柱,车头瞬间变了形。
季听发出小声惊叫,司机也立即踩下了刹车。
四处却不断响起撞击声和刹车声,季听觉得光线一暗,转头便看见一辆轿车正从车窗旁飞过,轰然砸在另一辆还在行驶的越野车顶上,被那辆车带着一起冲入了街边的店铺。
“陈叔。”季听吓得想要站起来,司机转过头,视线越过他看向后挡风玻璃,突然喝道:“坐好别动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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